Taiwan小蝸牛世界誌

二十一

自從不二住在手塜家後，手塜才發現人生是彩色的。但他嚴謹的脾氣卻不輕易流露自己的情緒。

首先，雖然他寡言，但不是不想聽到其他的聲音。不二不是呱噪的仙人，只是他從沒來過凡間（沒錯，那次祓禊是他第一次下凡），因此對什麼事物都很好奇。

一開始問東問西，像個玩著線球的貓咪，好玩又頑皮，接下來他就展現天才的本領：學習力。他幾乎過目不忘，任何事物、學問一下子就上手了。很快地不二就手塜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了。同時，那頭牛就很「華麗麗」地忽視了。

也對，畢竟跟著一頭牛講話，看起來總是…怪怪的。

二十二

不過飲食方面出了小問題。

（咦？你想知道住宿方面的問題嗎？等一下再說啦。現在不是討論字母君的時候）

「這是什麼……？」不二很為難地看著他來凡間第一次的食物。

「白飯、蘿蔔、鹹魚、炒野菜。」手塜心想，平常我一個人吃得更簡單。可是為了神仙才特地加菜，甚至還特別在淘米時，仔細去除米糠呢。

「嗯……我不吃魚肉。還有…你沒有芥末嗎？」不二突然後悔自己當初如此衝動。其實他明白，要是去赴宴，自己也不會好過。

「芥末？！不好意思，我不知道。」手塜真的沒聽過這種食材。

「啊。好吧。」不二默默坐在餐桌旁，默默開始動筷吃飯。

他也看得出來，手塜並不是富有人家，不是要什麼有什麼。只好認了，反正自己來凡間是暫時的。不二低頭思索，慢慢又扒了幾口飯。

手塜看在眼中，倒覺得過意不去。不二好歹是天上的仙人，光景不能與凡間相比，這下子真委屈他了。因此接下來的日子，他開始種起各式青菜，連管家來盤查牛隻時也託他再來時帶豆腐、醬菜等等。管家心疼這能屈能伸的好孩子，聽到他開口要，巴不得帶來整車的好食材。更何況，忍足、跡部其實沒那麼狠，好幾次都說要送去上好的米糧和食物，只是手塜生性簡樸，也不多要求。

這回管家逮到機會，幾乎是連夜把各種山珍海味都送來。新鮮瓜果時蔬、各種菇類、豆類、各地有名醬菜趕輛車給送來。

手塜一見就放心許多，不二更是樂得拿著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一直發問，開心極了。讓手塜又看著他發傻了好幾次。

「嗯。他是仙女的弟弟。」手塜忍不住悄悄嘆口氣。

二十三

《漢書•酈食其傳》：「王以民為天，而民以食為天。」

說完食，咱們來談談衣吧。

什麼？住宿？看倌們，食衣住行育樂，讓我按順序講吧。不過我只講到住。所以再等等吧。很快就提到大家關切的。

天衣是穿不髒的，但總不能一年到頭穿同一件不換。不二「不敢」回天上打包衣服，只好勉強借穿手塜的衣服。

看似簡單的事，沒想到卻給手塜帶來第一次考驗。（嗯，大家沒猜錯，接下來的日子還有一連串考驗）

服飾不求華麗，但再怎麼說跡部那麼華麗的人，怎麼會讓手下人穿著不華麗的衣裳呢。忍足知道弟弟手塜不崇尚奢華，因此在衣衫質料上下點功夫，柔軟舒適，顏色仍以深色或素色為主，因此不算屈就不二。

只是，當不二穿上手塜的衣服出現時，手塜硬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滾。深呼吸幾次後，才略感平順。

原來不二仙人，身板比手塜略矮小。【不二：你說誰矮？】不二沒在意，手塜也沒留心，當不二穿上後才覺得寬鬆，只得捲袖、接緊腰帶的，無意間造成極好的效果。

什麼效果呢？大領口的裏衣讓不二精緻的頸、肩、鎖骨都露出大半，細白如玉藕的手臂從捲高的袖子伸出，長長的帶子繫在並不豐盈的腰際。

手塜臉上不禁飛紅，心想，他真的是仙女的弟弟嗎？（喂！手塜，不二真的是仙女的弟弟。）

當然，從沒下凡的不二也沒查覺手塜的異狀，只覺得…難道我穿這套衣裳不好看嗎？為什麼手塜的臉都紅了？（孩子，就是太好看了啊）

二十四

換到住宿問題。

這就簡單多了。

真的很簡單。請大家要相信我。

因為，他們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嘛。

話說不二入住第一晚，就說要睡全是乾草的地方？

咦？！住在乾草上？

後來不二解釋說，常聽姐姐說，凡間的人其實很辛苦的，很多人沒有一張床可以好好睡，常要睡在曬乾的稻草，有時還會睡在動物住的地方，有時還會在動物住的地方生小孩。難得來人間，想要體驗一下。

手塜怎麼可能會讓不二去睡那裡呢，於是決定把自己的床讓給他睡。自己睡在不久前找來當書桌的大木板上。所幸木板真的很寬大，他就安穩地睡了一夜，隔天馬上做了一張床給自己睡，免得不二又問東問西。

二十五

宋代蘇麟有首〈斷句〉寫道：「近水樓臺先得月，向陽花木易為春。」人心是肉做的。手塜和不二相處後，更發現這位仙人可愛的地方。

他好學、肯低聲下氣，勇於承認自己的錯，不輕易服輸，所以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。但又常常不計較輸贏，只想享受盡力的過程。

不二的仙人本質，對生命既尊敬又愛惜，像那頭牛洩密的事，他只是威脅恫嚇一下，事後不二和牛相處甚歡，常讓他莫名覺得不快，幾次都想把那頭牛送去賣掉。

當不二第一次看到手塜垂釣，從驚喜好奇，到愁眉苦臉，尤其不二見到在釣竿上拼命掙扎的魚，眼眶全是淚水，只差一點要滴下來。讓手塜自責很久，後來都不敢當他的面釣魚。雖然不二最後能理解凡人的行為，但手塜暗自決定，不想讓不二掉眼淚。

但手塜不知道的是，不二好幾次都望著天空想家，想見每次都欺負他的姐姐們，想著會帶來好吃水果的蟠桃仙子，想著天天摟他、輕捏他的小臉的王母娘娘，在晚上偷偷落淚，卻又捨不得回去。

他不知道自己對手塜有什麼特別的感覺，只是覺得，他不能離開手塜，因為手塜好寂寞、好孤獨，他不能丟他一個人在凡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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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

「光陰似箭，日月如梭」。大凡作文時要表示時間的軌跡，就可以用這八個字來代替。

不二是越來越習慣凡間的生活，手塜是越來越習慣不二的陪伴。兩人常常各看各的書，各做各的家務（最後協定家務事一人一仙各一半），在四目交會時，相顧一笑，不用說太多話，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情、感受。正如李商隱所寫的〈無題〉身無彩鳳雙非翼，心有靈犀一點通。

兩人也不敢戳破那層窗紙，只怕一旦說出口就成幻影。不如就繼續做場美夢吧。

二十七

每回，管家來時，不二都會迴避。

這次管家來時，不二早早就跟著牛群到湖邊去了。管家不對帳，反倒急著拉住手塜說話。

「大少爺和忍足少爺領養個可愛的孩子。大家都高興著，我特地趕來告訴你這件喜事。」管家忍不住興奮的說。

沒錯。手塜的「嫂子」可不是女性哦。

話說，當年相當出色的忍足、手塜兄弟，被拖著四處去相親時，還有一位相當不凡的對手，那就是跡部景吾。

由於他家大業大，比起家世平凡的忍足和手塜，那可是眾人眼中的金龜婿。硬把吏部尚書的長子幸村精市和兵部尚書的長子真田弦一郎，這兩位官家子弟的「金龜婿特選」給擠下來。

其實另一個原因是，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因為兵糧的事摃上後，本來以為兩家因此不合，沒想到在短短幾個月後竟傳出，幸村家長女下嫁到真田去。可是問題是，

幸村家只有一個獨子，沒有女兒啊。

但礙於官家勢力，沒人敢議論什麼。

跡部景吾就是在那時被世族們認定為奇貨可居的寶貝。只可惜，他遇上忍足侑士。

溫和斯文的忍足，除了家世、財力外，沒有一項遜色於跡部、幸村和真田，即使是自己的親弟弟手塜。

所以當他聽說跡部景吾的大名，正巧又到跡部所住的大城相親時，也就順道去拜見傳說中的「第一金龜婿」。（因為他覺得自己比跡部還強，只是沒他有錢而已）沒想到，驚為天人。結果，他花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，就讓跡部和家裡鬧翻，要和忍足私奔。

跡部家為了保住獨生子，只好學幸村家的「爛梗」，要忍足入贅到跡部家，「娶」跡部家的長女。

但是，

跡部家只有一個獨子，沒有女兒啊。

二十八

好。解說完忍足哥哥的境遇，現在回來看看手塜君的反應。

「恭喜。」手塜淡淡地接話。

管家馬上轉了話鋒，「大少爺和忍足少爺都希望你能回去探望下小姪子，他們很久沒見到你了。只能從我這裡知道些消息。」

「哦。」手塜其實真的不知道怎麼再去面對自己唯一的親人。

當年忍足不顧長子的身份，決定入贅跡部家時，他曾義正詞嚴地要他想想後果，雖然父母一直都拿這個長子沒法子，但手塜覺得千萬不能讓大哥「誤入歧途」。

那時，素有瀟洒不覊、隨性淡然的忍足竟語重心長，低聲說：「弟弟，『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為伊消得人憔悴』，這下子我終於明白這闕詞的深意啊。」

手塜氣得好幾個月不同他說話，就連最後跡部紆尊降貴進了忍足家的大門，手塜並不是一開始願意和「嫂子」說話的。所以後來的「街坊流言」，只能說手塜的桃花不弱，躺著也中 槍。

現在得知消息，居然是百感交集。幸好他平日寡言，管家也沒多說什麼。只是拍拍他的肩，說，「快入冬了。我給你帶來不少冬衣。都是大少爺和忍足少爺特地一起挑的。如果可以，回去和他們吃個團圓飯，看看姪兒。」

目送管家離去，轉身就看到不二遠遠趕來牛群，朝他拼命揮手，笑得十分開心。手塜心一酸，低聲自語道：「哥，我現在真的懂了。但是，我卻沒法子和你一樣。」

二十九

深秋之際，樹葉、青草枯黃，幸好平日和不二一起準備的牧草，牛兒都可以好好過冬。

不二像精力充沛的孩子，抱著成綑的草在牛棚裡亂竄，還灑了滿屋的乾草，還是像以前一樣白晢的皮膚，現在加上紅通通的臉頰，像不二愛吃的蘋果。他總會看呆了，怎麼會那麼好看、天真無邪呢。這時，不二衝著又犯傻呆的手塜笑得更開心了，把手上的草往他臉上砸。

漫天飛散的乾草，彷彿遮住不二的身影。手塜突然一驚。不行，他不能走，不能消失。他急著揮去眼前的乾草，很快就看到還在灑乾草的小搗蛋不二了。

手塜二話不說，立馬把不二緊緊抱進懷裡。不二如墜五里霧中。

現在是玩哪種遊戲？手塜怎麼沒教我？還沒講規矩就先玩？賴皮。

於是急著想掙脫開，沒想到手塜抱得實在太緊，不二還真的有點喘不過氣來。本來想要跟手塜開玩笑說，手塜的力氣不輸牛了。但，心一動，立刻查覺到什麼。不再掙扎，反是安靜把頭倚在手塜肩上，任他死命地抱住，靜靜聽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，還有……聞牛棚裡的氣味。【不二：都是作者安排錯地點】

三十

手塜將管家帶來的冬衣，結結實實地把不二包成了小粽子，這才安心下來。

「跟我一起回去吃團圓飯吧。」手塜伸出手問不二。

向來都是不二拉著手塜去湖邊玩水，要不得空時就去林子裡放風箏，還要手塜教他吹笛子，因為不二羨慕能平穩騎在牛背上，還能吹出美妙音樂的牧童。

有很多小孩子才玩的遊戲，都是不二拉著手塜，逼他教自己玩；有很多事是手塜覺得無趣，但和不二一起經歷過才覺得有趣。不二總是帶著手塜去找回失去的童年（手塜少年老成），認識生活的樂趣【忍足：我弟弟真的是個無趣的人】。

現在手塜要不二去認識他以前的世界，不二有點猶豫，不知道該不該伸出手。這時，手塜拉起不二的手，認真說道：「相信我就行了。」

【未完待續】